WhiteJoy白悅

她的記憶

深入研究那顆記憶碟後，那看似雜亂無章的代碼所隱藏的含意竟龐大得令人震驚，繁雜的計算只為了將所有過程鉅細靡遺地呈現出來。文末的亂碼編號提雖提示著相對應的公式與理論，但卻不具有獨立的意義。

潔白的總控制室盡頭有扇智能纖維組成的厚重玻璃牆，透明的玻璃顯示著系統由各大區域彙整而來的即時數值、資訊與信息。浮動的訊息與彩色的數據遍布於玻璃上也依舊不阻視線延伸至下方偌大的指揮部，底層裝置著數座大型控制器，負責呈現與掌管各個不同的中央部門、城區、民區以及休眠區所有的設備，中層則是一座架高的平台，立於周圍的玻璃顯示著指揮官的權限與數量繁多的各項資料。

指揮部最引人注目的玻璃牆上除了呈現著不同提示與畫面外更是能將深黑無盡的太空盡收眼底——看似銀白優美的赤陽將毒辣的烈燄穿透過霧狀星層、奪走了色彩斑斕的粼光，打亮了綠意盎然卻地貌崎嶇的星球P51上那災難級的帝王颶風，橫跨過藍洋與沙漠裂谷的颶風正吞噬著席捲荒漠的沙暴。

一道半透明的畫面漸漸浮現在眼前，大量揮動的灰色影子擾亂了我的視野——那是巨木群的叢林，異常強勁的狂風橫掃著每棵堪比大樓般寬大的樹群，乘著暴風的雨水銳利地切割著生物倒臥在地的血肉同時能輕易在堅韌的樹木與岩石上劃出一條條細小卻無比深刻的痕跡。

我深吸口氣確認服藥時間未到後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影像系統中，多虧這藥才能讓異像以這種半透明的型式呈現，人來人往的寬敞金屬走道與晝夜分明的城區中散發著悠然與平靜的氣息，我可不想知道被那雨割到究竟會有多慘。此時大衛．沃爾特與安德魯的身影正進入B區外圍與艙內人員確認返回時間。基於一些理由，我刻意將安德魯分調至今日與沃爾特一同執行任務，出勤前沃爾特將故障的設備與零件做了登記並即時更換。

上載完異像內容後我再度翻閱那顆影像書，如果那個浮動數據能夠準確無誤地預測與判斷就代表不久後便是隕石群與太空站航線交錯的時刻——若模擬的結果與異像一致就代表還有更棘手的麻煩在後面…大力跳動的心臟湧現出帶著一絲負罪的奇特興奮感，我再度拿起水杯酌了一口，還差一半…只要證實這本書就能扭轉悲劇…矛盾的想法與期待令我坐立難安，甚至剝奪了我換氣的空間。

漫長的等待使我心底的罪惡感越發明顯，只要出現任何微不足道的意外便能摧毀一切假設，可我卻有種必須目睹一切的渴望——這種即將實證自己精心發明的振奮感已無限趨近於病態的執著。

我要將這本書寫進薩蒂的腦神系統裡，腦中迅速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令人窒息的警報轟然巨響——系統偵測到隕石群的時間精準地吻合。

異常密集的隕石群迅速遮蔽日陽立刻佔據住眾人的視野，就像按下暫停鍵般所有人皆因規律刺耳的警報與瞬間掩蓋前方的漆黑而定格在原地，一名站在中層高台上的男子——那名曾出現在異像中的男子轉過頭挑望了我一眼後聲音從通訊器穿插而出，「啟動外圍防護。」

「防護啟動。」下方的操控員立刻拉回心神按下按鈕。

遭受沉重撞擊的霧色防護罩出現一條條蛛網般黃白相間的紋路，密集的爆破泛著青藍透紅的火光，震動著太空站的巨響拉扯著人們內心的恐懼與擔憂。影像系統播放著飛速衝撞的隕石與不時閃過的刺眼光亮，再也沒有出現異像中那群慌亂掙扎著的太空員拼命地敲打著緊閉的艙門，也沒有失控竭力的吶喊與哀嚎聲，更沒有人刻意將通訊關閉並陷入不安的沈默中⋯

可以改變，這些悲劇都有機會可以不必發生…我告訴自己並調整著呼吸，但那名女子卻依舊查無所蹤…我始終想不明白另一段畫面中那名臉色慘白下達指令的女子究竟去了哪。這時，里昂走了進來，「妳還好嗎？」他的第一句話將我的思緒抽離了無盡的漩渦中。

「兩者之間。」我下意識回答。

「有任何頭緒嗎？」他看了一眼前方撞上防護瞬間粉碎的隕石問。

有太多思緒像細沙般流經指縫卻無法留下，我搖著頭，「我找不到那名女子。」

「也許像這樣找不到才是最好的。」

「若不是她，我第一直覺也是啟動手臂…」

「在這種情況下妳是不會——」突來的強烈撞擊瞬間將眾人擊倒在地並連帶使整座守護者號出現偏斜的情況，砸在地上的儀器零件四散…

監控影像播放著停機坪內因劇烈晃動而意外斷落的牽引設備是如何導致龐大的飛行艦滑動，輪下拖長的血跡與殘骸分不清究竟有多少具太空員的屍體被壓毀在角落。大量災難般的畫面與交疊而出的警示系統覆蓋在玻璃牆上，『警告！航道偏離請重啟——』、『警告！停煞系統脫落——』、『警告！偵測核心異常反應——』

前方頻閃的彩色光點被亮白刺眼的強光所取代，正面擊中太空站並造成嚴重傷亡的隕石正猛烈地壓在防護罩上未被擊碎。爬滿裂痕的隕石有著一號月亮般的巨型體積，堅硬異常的岩質即將強行穿透防護般與高熱的能量相互抗衡著。撞擊點的刺眼白光很快地轉為鮮豔的紅火向外擴散，薄霧般的防護開始閃著不規則的電流，逐漸升高的艙室溫度使指揮部裡的人們全都陷入一片慌亂之中——

『警告！能量低於40%，即將關閉附屬設備！』

我鬆開緊抓著里昂的手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大力地在他的手上壓出一道紅印，「我們必須關閉不必要的設備保留能量…」

「先等等…」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四射的強烈光線。

佈滿裂痕的隕石漸漸出現龜裂剝落的情形，四竄的電流與不時透著金色的燃光屏障將堅韌碩大的隕石表面向內擠壓，堅韌的岩石隨著貫穿過裂谷的熱能風暴迅速地由撞擊點逐一崩塌，碎裂成無數的石塊在炙熱的屏障前變得焦黑萎縮最後消散成細沙——壟罩在守護者號上空的陰霾逐漸散去並透出白皙的烈陽。

震盪著太空站的撞擊不復存在時腳下的晃動與麻痺感卻依然佔據著大腦，徹響的警報也仍環繞於耳，「你怎麼看得出防護來得及擋下那顆隕石？」我問。

「看不出來。」他搖頭，賭徒的眼神深藏在笑容之下，「但我推測真正讓守護者爆炸的並非這顆隕石。」

這一刻我明白他也一樣在等待著些什麼，莫非…他在懷疑——

「先別想太多，還有很多事沒有結論。」我來不及問出口的問題就這樣被打斷，他看向下方陷入忙亂的吵雜人群，「我們恐怕沒有太多時間去逐一驗證了，與彗星相關的訊息有多少？」

影像書上除了分析彗星內核質地與分層結構外並未有更多其他資訊，想到這忽然一股疲憊感湧現，「沒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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